今天是我46岁生日。46年前,我在父亲教民办所在村小的一个破庙里降生。因排行第三,望子成龙的缘故,三龙这一名字应运而生。可以想象,在那个风雨如晦,物资贫乏的年代,我脱离娘胎的模样,肯定不像现在的婴儿那样红扑扑,肉嘟嘟。打从记事起,父亲教书、母亲耕作的岁月中,我们5个兄弟姊妹就像猫儿狗儿地拉扯着,任由生命似野草般疯长。
我应该庆幸活着的自己没有饿死,没有病死,没有从牛背上滚落下来摔死,没有从教室里偷逃出去游泳淹死。我更应感恩这个伟大的时代:享受了高考应试,就业分配,福利分房,放开二孩等政策,沐浴了兄弟姐妹,七大姑八大姨间的无缝隙亲情,造就了由于童年没有食用激素,少年励志田间劳动,青年无缘接触雾霾而延及中年身无病痛的体魄。
我对物质生活初始的渴望有两个,一是有烟抽,二是有肉吃,而撩涮着我的嗅觉和味觉的两件事至今记忆犹新。1988年高考迎考的日子,数学老师在教室后排抽烟踱步,我感觉到他抽的银象烟,散发出的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香味。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暑期中,我获得了进入社会的第一份收入,在冷水铺一个市政工地做体力活,挑红砖,抬水泥包。包工头是一个40多岁的老男人,每天来工地吆五喝六几次,遇上雨天就骂娘,更可恶的是他早餐开始就要炒肉吃,一日三餐不间断。从那时起,我做梦都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,等到中年了,可以实现这些原始的冲动和欲求。
想不到一晃眼就到了中年,才发现中年除追求物质外,还要面临诸多的矛盾和撕扯,即便你丰衣足食,情怀小资,你也无法回避现实中的种种纠结。
上辈与上司的纠结。你会无数次在夜里梦到老人离世,顷刻间你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。为了不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,你恨不得立马回到父母身边,陪伴他们最后的旅程。可是,而对一项项工作任务,面对上司一声声催办嘱咐,你还得赴下身子,潜心作为。至于看望父母的事,搁一搁再说。
浪漫与现实的纠结。走进婚姻这座城堡,你要无时无刻地与对方去争斗、去磕碰,习惯于同一个屋檐下打打闹闹,磨合厮守,在将就中过一辈子拉撒吃喝、柴米油盐的日子。
文青与愤青的纠结。到了这个年龄,你有太多的生命感悟。经验也好,教训也罢,你都会毫无保留地向下一代输灌,但结果不一定理想。两代人之间的代沟,终究无法弥合。
路上与故乡的纠结。人至中年,我们像一辆在高速上行驶的汽车,无心观赏沿途的美景,但是下一站,你必将处在心力交瘁的关口,或仰天长啸,或万千遗憾,最终像陶渊明那样,从容淡定,归园田居。
中年让你站在立牌坊与当婊子之间:既要与命运争斗,更要与时间赛跑;既要学会坚守,更要学会妥协;既要在职场上充当牛逼,又要在家人面前装做苦逼;既要给身形安一个家舍,还要让心灵有一个去处;既要使劲埋头拉车,更要兼顾抬头看路。
中年遭遇的是一波生命劫难,人人无法远遁。既然隐痛繁多,不如万事放下。
要懂得敬畏生命。正如发展是硬道理,硬发展就没道理。人的生命有始有终,最后都会败给时间,终归一坯黄土。中年的你,决不能忘记和不在乎你的年岁,你能做什么,能达到何等宏愿,应该有一个实际的考量和限度。
要活得闲淡诗意。德国作家海德格尔说过:“人生的本质是诗意的,人应该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”。在这个物欲膨胀、竞争激烈的年代,你不妨停一停匆匆的步伐,放一放无尽的活计。找个空闲看会书,听首乐曲,在阳台上晒太阳,品清茶;或登上山顶看日出日落,寻袅袅饮烟;或牵着爱人和孩子的手,走过河堤草地,享一程明月清风。
要容得沙粒微尘。“世事如棋局局新”。时代在剧变,老眼光自然不能看待新事物。面对头染彩发,耳朵开洞,穿露脐装,讲网络语的小屁孩,你要默许这一现象的存在,即使看不惯,也要报之以“呵呵”。如果你成功上位,财多貌帅,肯定会遇到无数双黑手,试图将你拉出婚姻的门外,你要坐怀不乱,坚定地向来者昭告“不要迷恋哥,嫂子才是传说”。
要老得安然精致。天地者万物之逆旅,光阴者百代之过客。活着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。人至中年,上不能犯天条戒律,中不能违道德良心,下不能逆社会公理。如果这个时候失足,你输掉的将是人生的全部。只有在此前提下,你才有打理下半辈子人生的本钱,你才有更多的时光来养护自己的情趣,使年少时候的愿景在岁月的清香里温暖花开。
(文章作者:邹三龙)